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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拖延，一轮又一轮的各党派会商之后，法国的新总理弗朗索瓦·贝鲁终于在当地时间12月23日傍晚公布了他险些难产的新政府名单。这份名单一出，法国舆论又沸腾了——在现在法国破碎的议会里，这是一个几乎没人可以理解的名单，这是一个几乎毫无“生还”胜算的名单，这是一份法国现代政治史上排得上号的魔幻名单。

“这不是政府，而是挑衅”

贝鲁的前任米歇尔·巴尼耶公布的内阁名单就已经让法国舆论惊掉下巴，事实也证明，巴尼耶那个极度依赖右派、不给左派任何面子、仰极右翼鼻息的政府，仅仅撑了三个月不到就垮台了。有了巴尼耶的前车之鉴，贝鲁竟然提出了一份更加糟糕的名单——从右派政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马克龙政府，依旧是不给左派任何面子。

巴尼耶政府的41名部长级官员中，19人平稳过渡到了贝鲁政府。其中14人更是职位都没换，大部分都是马克龙阵营的部长。

此外，新加入的部长中，有两个名字最为引人注目——前内政部长达尔马宁重新入阁，担任司法部长；前总理马努埃尔·瓦尔斯时隔7年终于重新入阁，担任海外领地部长。

达尔马宁自2020年至2024年中为止担任马克龙的内政部长，任内强行在议会中通过了法国今年来最严格的移民改革。其在移民、宗教以及婚姻平等等议题上一贯立场保守，在2017年马克龙崛起之前曾是右翼共和党的成员，可以说一直就是左派厌恶的人选。达尔马宁几乎在整个内政部长任上时，都饱受性骚扰指控的困扰，更加引起左派的厌恶。

极右翼对于达尔马宁也很不感冒。国民联盟在9月份巴尼耶组阁时就曾经说过，他们绝对不会接受达尔马宁入阁。

瓦尔斯更是在2017年输掉了社会党党内初选后直接倒戈支持马克龙，直接造成了社会党在此后的逐渐泡沫化，这个仇左派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现在这两个人都进入贝鲁政府，自然是给了左派，尤其是贝鲁一直希望拉拢的社会党一个响亮的耳光。

左翼社会党的第一书记奥利维耶·福尔在政府人选公布之后马上在社交媒体发文称“这不是政府，而是挑衅。极右翼在极右翼的监视下掌权。”

而极右翼国民联盟的党首乔丹·巴尔德拉更是没有放过这个可以挖苦贝鲁的机会，毫不客气地表示”幸好这种搞笑行为不会闹出人命。弗朗索瓦·贝鲁组建了一个失败联盟。”

这样的一个政府，左派不亲，极右翼不爱，就连右派都已经明确发声他们不会无条件支持，因为这个总理不再是右派的总理。

因此在圣诞节前的这个周一傍晚，笔者脑海中最大的问题是——贝鲁到底在干什么？这个政府和巴尼耶的政府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巴尼耶政府的失败已经显示了这种拒绝左派的做法最终只会把自己推到一个必须取悦极右翼的位置上。为什么要如此明显地重蹈覆辙呢？

这个政府，是法国人收到的最糟糕的“圣诞惊吓”。

险些难产的政府

自从“短命”的巴尼耶政府垮台以来，法国政治的混乱和荒诞日渐严重。首先就是在谁来代替巴尼耶来当总理这件事情上，马克龙本来信誓旦旦说好了12月12日宣布总理人选。结果全法国的记者眼巴巴地等到晚上，总统府临时宣布推后到12月13日宣布。至于马克龙为什么“鸽”了，坊间纷纷传闻主要原因就是他其实并不希望任命弗朗索瓦·贝鲁担任总理。13日上午贝鲁亲自前往总统府，威胁马克龙说如果不任命自己那他就让自己的政党脱离马克龙的联盟，以此逼迫马克龙就范。13日下午，贝鲁得偿所愿，成为新一任总理。

风水轮流转，等到贝鲁组阁的时候，相似的戏码竟然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总统府在23日下午四点半发出了新闻稿，宣布将于六点半公布新政府人选。但是五点半的时候，政府人选还没出来，人们先等来了右派大佬格扎维埃·贝特朗的一份言辞颇为激烈的公告，点名批评贝鲁勾结国民联盟领袖勒庞，与虎谋皮。

贝特朗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总理今天上午告诉我，迫于国民联盟的反对，他将无法像昨天承诺的那样将我任命为司法部长。”同时宣布自己将不会参与这样一个仰勒庞鼻息的政府。

面对这样的指控，贝鲁23日晚上亲自登上BFMTV的晚间专访节目作出回应。他表示没有和勒庞有任何接触，不任命贝特朗为司法部长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人对于司法部长此后应该扮演的角色有分歧。贝特朗认为司法部长应该扮演更积极、更有进攻性的角色而贝鲁则认为司法部长应该更为温和。

至于司法部长这个职位为什么现在这么重要，自然是因为极右翼领袖勒庞的欧洲议会挪用公款案明年3月就要一审宣判。如果法官遵从检察官的求刑，那么勒庞就会被剥夺参选2027年总统大选的资格。

新政府能撑多久？

可笑又可叹的是，笔者并不认为贝鲁的政府可以撑到明年3月。贝鲁的政府甫一诞生，人们就纷纷开始猜测它什么时候会垮台。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政府的组成过于诡异，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本来巴尼耶的右派政府垮台后，出身中间政党的贝鲁打出的是合作牌。19日他专门将左派各党，马克龙派各党以及右派的共和党党首纷纷请到总理府开会，希望找到最大公约数。唯二被他排除在外的就是极左翼的不屈法国以及极右翼的国民联盟。

但是，会议结束后，参会的左派社会党以及绿党都表示了极大的不满，认为贝鲁并没有和左派合作的诚意。当时笔者就觉得情况对贝鲁不妙。

现在他组建了这么一个只有马克龙派和右派的政府，和巴尼耶政府相比，几乎没有区别。贝鲁的确加进来了一些前社会党的人士。但是，让瓦尔斯这个社会党的“大叛徒”入阁，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拉拢社会党的意思，更像是在开社会党的玩笑。因此社会党第一书记直指这个政府是“挑衅”，笔者也很可以理解。

当然，要说对左派的善意，还是有一点的。具体来说是一个人——财政部长埃里克·隆巴德。此人此前长期在法国巴黎银行任职，2017年后被马克龙任命为官办法国存托银行的首席执行官。1990年代曾经担任过社会党政府财政部长的顾问，但是从没有真正踏足过政治。因此算是一名亲左派的技术官僚。

贝鲁将财政部这个最重要的部门交给这样一个人，自然是在向左派，尤其是社会党示好。但是，从社会党对政府的反应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单靠这样就想拉拢社会党，还是很难的。左派最为重要的诉求之一就是废除马克龙的退休改革，对此贝鲁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讨论或者修改可以，废除免谈。

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贝鲁的这个政府本身，真的看不出和巴尼耶的那个垮台的政府有什么本质区别。

绿党全国总书记马琳·通德利尔在新政府人选公布后表示“同样的配方只会带来同样的结果，贝鲁选择了和巴尼耶完全一样的道路，所以他们最终的结局大概率也会是相同的。”

对于绿党来说，贝鲁把前总理瓦尔斯招进政府更是有另一层的羞辱含义。当年在社会党人奥朗德担任总统时，绿党曾经参与过社会党组建的左派政府。但正是在2014年瓦尔斯成为总理后，绿党因为政见不合选择了退出政府。现在贝鲁把他重新召回，对于绿党来说，基本就意味着贝鲁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法国议会在圣诞和新年的休会之后，将在1月13日重新开门。极左的不屈法国预计当天就会发动对政府的不信任案，根据法国法律，不信任案将在1月16日表决。

要是贝鲁运气不好的话，那么1月16日就将是他政府垮台的日子。

令人扼腕的现实

在23日晚上的专访里，贝鲁认为反对党不会轻易让他的政府垮台，因为法国现在面临巨大的问题，反对党如果不给他提出预算案的时间，直接让他垮台，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选民也不会答应。

此言的确有一定道理，但是话又说回来，法国现在政治极端化的程度几乎是前无古人，在选择政府成员时如此魔幻，对反对党没有展现任何诚意，到头来寄希望于反对党的社会责任感来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只能说是让人哭笑不得。

说到这里，这个贝鲁政府最让人感到可悲的地方就出现了——根本没人关心这个政府的政策是什么，也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政府的政策是什么。毕竟这是一个还没成立大家就等着它垮台的政府。几乎所有人现在都等着明年7月份马克龙会重新解散议会，重新选举。在此之前的一切时间都成了垃圾时间。

然而，法国现在的确面临着巨大的财政危机，需要一个强力的政府来挽救危局。但是破碎的议会以及马克龙阵营的一系列“谜之操作”都让这一切几乎难以实现。这种吊诡的不对称，也是法国现在最让人扼腕的现实。(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徐晓飞)